喬治•杜比主編的《法國史》說,20世紀的最後一個25年“是一個恐慌和信心喪失的時代。……在這個時代,深圳
翻譯公司已經知道人民不再沉湎於過去的‘烏托邦’,他們不再相信現在的社會精英,也不相信本該代表他們利益的人,他們備受各種內部威脅和外來危害的煎熬……由於社會生活充斥著不確定因素,很多法國人轉而重新強調那些傳統的價值觀……”聖-埃克絮佩里和《小王子》的命運之沉浮證明了《法國史》所言不虛。
《小王子》創造了出版、翻譯和銷售的記錄。1981年,《小王子》還只有65種語言的翻譯,到了1990年之後,翻譯的語種就成倍地增加,據2006年的統計,翻譯的語種已經達到159種。80年代初,伽利瑪出版社已經售出2000萬本,到2006年,60年間,《小王子》已經售出11000萬本。1993年,50法郎面值的貨幣印上了聖-埃克絮佩里的肖像和小王子的畫像,1996年,日本建立了聖-埃克絮佩里紀念館,2006年,法國舉行了紀念《小王子》出版60周年的盛大紀念活動。
1955年,一項問卷調查法國年輕人認為最好的書,其中《小王子》榜上有名,但是,在同一年,問到最理想的圖書館的時候,作家們的圖書館中《小王子》卻只出現了一次,是名單的第272位!1999年,法國人選出50本世紀之書,《小王子》位列第四;在1999年圖書沙龍上,《小王子》排名第三,居《老人與海》和《大個兒莫納》之後。2004年,一項“影響您一生的書”的調查表明,在一百本書中,《小王子》位居《聖經》和《悲慘世界》之後。
上個世紀80年代之後,《小王子》不但在統計方面名列前茅,而且對它的研究也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深度和廣度。1984年,德國人歐根•德萊沃曼出版了《眼睛是看不見本質的》,從宗教和精神分析的角度分析《小王子》。德萊沃曼是一個神學家和心理治療師,他力排眾議,認為《小王子》中的玫瑰花原型是聖-埃克絮佩里的“母親”,小王子與玫瑰花的關係象徵著他對母親的一種愧疚心理,他的希望是找回失去的童年。德萊沃曼向所有的精神分析學家一樣,非常重視童年的回憶,認為童年的回憶乃是“蔓延許多年的童年被集中於一個生活狀況的唯一場景”。歐根•德萊沃曼通過童話的加密的語言分析道:作為小王子的孩子不能理解玫瑰花,但是又非常愛這朵玫瑰花,以致他不能不把它作為母親的象徵來繼續他的救贖之路。他說:“所有其他的假設都不能絕對地符合小王子的情況,即他的童年。”德萊沃曼的分析顯然與大多數評論家不同,也與作家本人和親友提供的材料不符,似乎不足以說服我們普通的讀者,而且他自己的分析也顯得牽強,論據也不充分,但是它提供了一種可能性,即玫瑰花的象徵除了聖-埃克絮佩里的妻子之外,還可能是他的母親。他的分析,對於《小王子》的研究來說,無疑擴大了探索的範圍。
2006年5月,為紀念《小王子》在法國出版60周年,伽利瑪出版社出版了阿爾班•瑟裡西埃編輯的《從前,有一本書叫〈小王子〉……》,展示了這本小書60年走過的坎坷之路。其中第一篇文章《這是一本為了小孩子的書嗎?》,作者是巴黎七大的安妮•樂農霞,她從《小王子》的閱讀物件、《小王子》的象徵與哲學含義、戰後法國兒童文學的演變、《小王子》引起的出版變化、圖文之間的關係等方面闡明了一種觀點:不存在什麼為孩子寫的書,也不存在什麼兒童文學,為孩子寫的傑作首先要使大人喜歡。哲學的思考、精神的至上性、從兒童到成人的過渡的悲劇性、死亡和永恆等等,是聖-埃克絮佩里畢生都在思考的問題,可惜他只活了44歲。
2008年,讓-菲力浦•拉烏出版了《給存在一個意義或為什麼說〈小王子〉是20世紀最偉大的哲學著作》,這是自海德格爾以來第一部從哲學的角度來論述《小王子》的專著。德國哲學家馬丁•海德格爾認為,《小王子》是他那個時代的法國最重要的一本書,在他保存的1949年瑞士出版的德文第一版《小王子》之封面上,有人寫著這樣一句話:“這不是一本寫給孩子的書,這是一個偉大的詩人為緩解孤獨而發出的資訊,這個資訊引導我們理解這個世界的巨大的秘密。這是馬丁•海德格爾教授喜歡的一本書。”但是,《小王子》這本薄薄的小書所包含的哲學意義一直未受到文學家和哲學家足夠的注意,直到《小王子》出版65年之後,讓-菲力浦•拉烏髮表了《給存在一個意義或者為什麼說〈小王子〉是20世紀最偉大的哲學著作》,才出現了以《小王子》為論述物件的第一本哲學專著。讓-菲力浦•拉烏是保爾•塞尚中學的哲學教師,同時在埃克斯-馬賽大學授課,他在這本書的前言中說,當初他選擇《小王子》作為論文題目時,導師勸他選一個嚴肅的主題,言下之意是《小王子》是一本童話,不適於作為論文的內容,可是他最終以其對《小王子》這本書的哲學探索征服了評審團的諸位教授,他的論文獲得了通過。他在一次採訪中說:“和一切偉大的哲學家一樣,聖-埃克絮佩里也由於對一個唯一的問題的意識而進行著哲學思考,這個問題就是孤獨和良心的交流:小王子不理解玫瑰花,飛行員不能和孩子進行交流,國王、酒鬼、虛榮的人、商人、點燈人和小王子本人都是孤獨的,每個人都生活在自己的星球上。小王子和飛行員之間的對話不過是一種內心的辯論而已,飛行員曾經是的那個孩子試圖讓他重新發現本質的東西,使他從他自我封閉其中那個人物中走出來。在第21章中,在對話中已經感覺到的回答形成了:為了在一種相互的愛中契合,應該相互馴化,花費時間與他人相遇,理解藏在表像後面的東西,或者在成年人的解釋面前不發一言。”在“一個恐慌和信心喪失的時代”,拉烏把《小王子》稱為“20世紀最偉大的哲學著作”,與海德格爾稱“小王子是他那個時代法國最重要的書”,不是有異曲同工之妙嗎?
《小王子》的道路是不平坦的,普通的法國人一直很喜歡它,只是知識界對它時有微詞,而聲稱“喜歡毒藥”的文學界對它的詩意、隱喻和人性則通常表現出不敬,例如,一些作家輕蔑地稱聖-埃克絮佩里為“聖人埃克”,所謂“在知識界,覺得《小王子》陳舊可笑是很高雅的”。在一個反人道、反崇高、反英雄的口號叫得山響的時代,聖-埃克絮佩里必定還要在煉獄中接受懲罰,然而,如果天堂是普通法國人的心的話,他還需要在煉獄中煉盡其罪衍嗎?無論作家們說什麼,想什麼,在普通法國人的心中,身為飛行員和作家的聖-埃克絮佩里始終是一個偉大的人,原本無須進什麼煉獄的。